华县皮影
逐渐到来的“影存实亡”
文 | 许伟明
图 | 默沫
最“年轻”的皮影戏团
整个华县现在共有4个完整的华县皮影戏团。以刘进瑞为团长的戏团，是其中一个。
团里共有6名成员，团长刘进瑞62岁，是年纪最小的。其他人分别是，76岁的刘华——华县皮影的国家级传承人，司职签子手，主要负责皮影的操弄表演；75岁的董进水，弹月琴兼唱男声；69岁的刘东耀，68岁的刘兴文；以及唯一的女团员，66岁的史蝴蝶。
算下来，团队的平均年龄是69岁。他们看起来基本上就像一个退休老年人组成的皮影爱好小团队。但他们这个戏团是华县所有皮影剧团中最年轻的。
陕西省华县在少华山脚下，关中平原的东南部。古老的华县皮影戏，在这片土地上传唱了千年。
皮影戏操作简单，只需撑起一块白布，从后面打上灯光，贴着布来操弄准备好的半透明皮影，借助灯光的透射，在白布上留下生动的影像。借助后面坐着的艺人的戏曲说唱和锣鼓，形成有声有影的效果。
这也是皮影戏最大的魅力所在，它将民间工艺美术（幕布上的皮影表演）和戏曲（幕布后的演唱）紧密地结合起来，因而皮影戏也被称为是中国最早的电影。
皮影所需的道具也很简单，一只箱子，能存放许多套皮影。
尤其像华县皮影戏的所用皮影，头部是可以从身体上拆卸下来并重新组合的，这样通过搭配出更多的角色出来。一套皮影往往就能演上几天几夜。
一个戏团的人员也不用很多，如华县皮影常见的是五人班或七人班，各有专职，互相配合，人员再多就坐不下了，也用不着。
今天，皮影戏在中国广泛存在，西北、华北、东北、华东等许多地区，都有民间皮影戏艺人的身影，以相类似的皮影，搭配各地的语言、戏曲、唱腔，演奏着各地人们所钟爱的一出出故事。
而华县皮影可能是中国皮影戏中最古老的，它起源于汉，发展至今系统而成熟，有“中国戏曲之父”之称。
华县皮影的唱腔主要是“碗碗腔”。这是一种地方戏剧，因为主要流行于华县（古称华州）一带，也被叫“华剧”。
刘进瑞的戏团，为我们演出了《卖货郎》和《刀劈韩天化》。
《卖货郎》里，一个卖货郎一边抽烟一边和富家小姐讨价还价，既生动诙谐，女唱腔婉约动人。
《刀劈韩天化》里，狄青、韩天化两名武将之间的追打砍杀，伴随快速敲打的乐器，很是惊心动魄，一番厮杀，猝不及防，韩天化瞬间被狄青斩于马下，身首异处，故事就此干净收尾。
“影存实亡”
刘进瑞们演出所使用到的皮影出自汪天稳之手。
汪天稳今年69岁，过去50多年来，他一直都在做皮影雕刻。央视的一个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公益广告，请了八名国家级非遗或工艺大师进行拍摄，作为国家工艺美术大师的汪天稳是其中之一。
这则公益广告说， “皮影戏有9个流派面临失传”。
但现在的情况是，进行皮影戏演出的演员日子越来越难过，而已经变成产业的皮影雕刻则让从业者们富足起来。
汪天稳从12岁开始开始皮影雕刻生涯。
华县皮影使用黄牛皮来做材料，成品最后变得硬挺而半透明。虽然在造型上，人物相对较小巧，但色彩鲜明，对比很强。
它使用矿植物颜料为染色材料，透光之下颜色非常明晰动人。其是用铜锈熬制的绿色，透过光之后显示出的独特的鲜绿，让人过目难忘。
华县皮影的刻制，依靠的是“推皮走刀”。
将刀子尖扎入牛皮固定在垫板上，再用手指推动牛皮走动，逆着刀锋进行切刻。制作皮影需要很大的手劲，尤其是推皮的左手。 汪天稳说，练习的办法是，在手腕上挂两块砖。过两个月，手上的劲自然就增长了。
皮影戏在过去极为常见，人们的婚丧嫁娶、过年过节都会请上皮影班子，连唱几个天晚上。
但自从1994年之后，刘进瑞感到，皮影戏一直在走下坡路。那年，电视逐渐普及，新的娱乐形式越来越多。
这样的趋势近两年还在加剧。
去年，每周有个一两次，刘进瑞的戏团会受邀到乡村去表演。但今年以来，频率变成了一个月只有一两次了。
刘进瑞说，在整个华县，唱皮影戏的人年纪都在50岁以上，没有年轻人在唱皮影。
他悲观的认为，随着老一代人的停歇，皮影戏终究会“悄悄的消失”，最终的结果是“影存实亡”或者“音存实亡”——将来只能见到皮影皮子或者听听录音，但无法再见到皮影戏的现场表演。
皮影雕刻大师汪天稳也感到悲观。他说，原来皮影雕刻是为皮影戏的表演服务，但随着表演市场萎缩，皮影雕刻的本来功能减弱，渐渐地变成为收藏、旅游等市场服务。
这是中国民间工艺美术所常见的情形，民俗在消失，而其可见的、物质的部分则进入了旅游或收藏市场中。许多年画、刺绣、皮影，都表现出这种民俗和物质载体之间的脱节。
而皮影戏和皮影雕刻之间的脱节表现的越来越明显。
一旦皮影戏老艺人彻底淡出，作为非遗被进行保护的皮影戏将无法再完整地留给后人。刘进瑞所担心的“影存实亡”的到来，看起来只是时间问题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