谁的故乡可以不老?

“沙湾何”是幸运的,他们知道自己从哪里来。
广州沙湾

文:李亚蝉

前段时间,我去了广东的一些村落旅行。让我印象最深刻的,是几乎每个乡村都会有的祠堂。当中让我最震撼的,是广州番禺区沙湾古镇的留耕堂。我一方面感慨于,这个小镇建筑格局和历史文化的保存的那么完整,另一方面也羡慕这里的何族人有着和别人完全不同的认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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沙湾何氏祠堂(图|这和那)

一个光耀门楣的故事

沙湾位于珠江三角洲中部,隶属广州番禺区。时晴时雨的夏季,古镇一角的池塘荷花开得正盛。沿着荷塘往古镇内走,很快就见一个长方形的大水塘,隔着池塘,对面的祠堂巍巍而立,门前两个大型灯笼上面写着大大的“何”。

祠堂叫“留耕堂”。祠堂门口和池塘之间之间,是一片大青石铺就的小广场。天街边缘的两侧,几对并排竖立的长石引人注目。这些石碑其实是安装旗杆的旗杆夹,是古时宗族子孙考取功名后用于竖旗褒扬的。

在广东的很多祠堂前,都有这样的旗杆夹,但像留耕堂这样成规模的却不多见。每一条长石上,都镌刻着宗族子弟为本族创造的荣耀,记录了他们在何年考中何种功名,获得了什么官职。

留耕堂高高的门楣上,大量红底金字的“内阁中书” “文魁” “进士”等牌匾是“名门望族”的高调印记,也生动诠释了什么叫“富贵不还乡,如衣锦夜行”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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留耕堂天街成群的旗杆夹(图|这和那)

留耕堂是沙湾何氏的大宗祠。何氏的族谱记载,始迁祖何人鉴在南宋时从广州迁居沙湾,其长子何起龙中宋淳祐进士,加封朝散大夫太常寺正卿(相当于明代的礼部尚书),从此奠定了何氏沙湾望族的基础。

此后,何氏宗族一方面注重农耕开发,另一方面将族内子弟教育作为家族繁荣之根本。何起龙之后,明清有多名何氏子弟中进士,促进了何氏宗族的进一步繁荣。祠堂前成排伫立的旗杆夹,诉说的是一代代何氏子孙光耀门楣的故事。“沙湾何,有仔唔忧无老婆”一时成为地方彦语。粤语歇后语“沙湾灯笼,何府(粤语“府”与“苦”同音)”,说的也是沙湾何氏家大业大。

今天,沙湾何氏的子孙,借助留存的建筑、传承下来的族谱等文字资料、沙湾飘色等民俗,他们不管他们去到何处,离开多久,当他们回到这里,总能确信自己的根源在哪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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留耕堂内挂满功名牌匾(图|这和那)

为什么放不下祠堂?

今天我们看到的留耕堂,是五开五进的岭南祠堂建筑。正门红底金字“何氏大宗祠”牌匾,匾下左右门联“前人修后人续享之绵绵,大宗同小宗异钦于世世”,既言何家历代祖先阴荫后人的努力之不易,亦是期冀族人世代求同存异、同舟共济之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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留耕堂“三凤流芳”牌坊(图|这和那)

能将自己的文化传承下来,沙湾何氏是幸运的。而宗祠的力量,无疑是沙湾何氏如此幸运的一个重要原因。祠堂,既是宗族子弟光耀门楣的主要对象,也是督促子孙勤勉进取的力量。

在沙湾古镇,不管是留耕堂,还是文峰塔、三稔堂,乃至一间间的私塾,无不透露着这个家族对教育的重视。在科举考试时代,何氏子弟光耀门楣的主要途径是读书考试。科举考试时代结束以后,沙湾何氏并未就此没落。这里是广东音乐的发源地之一,何氏子孙何博众、何柳堂、何与年、何少霞等皆是广东音乐代表人物。这里还是中科院院士何炳林的故乡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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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稔厅是广东音乐纪念馆(图|这和那)

我去过很多古老的村落,其中很多因为村民的大量迁出而被抛弃;一些曾经富丽堂皇的私人祠堂,因为家族衰败无力修葺,徒留断壁颓垣。我常想,历史大浪淘沙,究竟谁的文化可以被保留下来?

可以看到的是,除了那些身份显赫、价值超凡的各界名人外,文化得以累世传承的,总是那些有较好迭代积累的家族。一个家族,不论文化的传承,还是财富持续积累,都是一个困难的过程。沙湾何氏跳出了“富贵不过三代”的规律,使得这个宗族的建筑、文化被很好地传承下来。在家族成就的迭代积累过程中,宗祠的凝聚和激励力量无疑是显著的。

逝者如斯,而未尝往也;盈虚者如彼,而卒莫消长也。在川流不息的历史大河中,个别文化的消亡,如泡沫破裂般微不足道而无可避免。但当一定规模的群体形成强烈的认同,并寻找到有效的途径促进群体文化的持续繁荣,那么他们的文化就不仅仅是历史长河中的一朵浪花,而有机会发展成一条长河,持续流淌。沙湾何氏,便是中国文化中如同血管般纤细,但却很有韧性的一条小支流吧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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留耕堂“诗书世泽”牌坊(图|这和那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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