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谣《董小姐》有一句歌词传播甚广：“爱上一匹野马，可是我的家里没有草原。”三都的马，让人联想不到北方草原的宽广、潇洒。
三都位于贵州黔南。在南方的水稻种植地区，耕牛往往是农民的主要帮手。但就我沿路以及多个村子所见，这里的马比牛多。
马在水族中有着特殊的地位，是当地农业的重要动力来源，它不仅是运输工具，也被用来拉犁，是劳作工具。
我们这次探访的水族马尾绣，就取材于这样的马的尾巴，并以材命名。
文 / 许伟明
水族是贵州黔南自治州三都县一个独特的少数民族。
他们世世代代在大山的深处、流水的附近耕作和生活。
目前中国的水族人口约40万，其中约七成居住在三都，三都县也是中国唯一的水族自治县。
冬季的早晨，我开着车从三都县城出发前往一个叫做“庞寨”的水族村子，乡野的水稻早已收割完毕，黄色的稻草被整齐地码成一个个草垛。
副驾驶座上坐着宋水仙，她是水族马尾绣的传承人。此行我们决定一起前去乡村看她所说的“我的绣娘”。
宋水仙出生于三都三洞乡一个叫板闷的地方。和其它水族女孩一样，宋水仙和她的姐妹们，平时要放牛、放马、养猪、砍柴，在懂事的年纪就拿起针线做刺绣活了。
“农闲的时候，放学的时候，只要有时间，都是拿针的时候。”
后来，宋水仙嫁到了同乡里一个叫“板告”的村子，板告村以绣马尾绣为主，被称为是“马尾绣之乡”。
嫁到这里后，宋水仙就专门做马尾绣了，她从婆家的母亲、祖母那里学会了更多的马尾绣技法和经验。
从前板告村里有一个集体大粮仓，在农业公社的年代，全村的粮食存放在这里。土地包产到户后，大粮仓就空了出来。
“下雨的时候，上不了山，砍不了柴，大家就在大粮仓里，一边刺绣，一边聊天。有的绣背带，有的做围腰，有的纳鞋垫，有的做绣鞋花。”
马尾绣是水族人世代传承的刺绣技艺，也是中国最古老的刺绣技艺之一，有刺绣“活化石”之称。
宋水仙说，马尾绣因为用到马尾，而且更为费时，因而被视作是比较贵重的一种绣法。
姑娘出嫁的时候，通常会带马尾绣品陪嫁，如果能有个三五件，那是一件非常有面子的事情。
但随着时间的推移，年轻人已不再穿传统的水族服饰。
刺绣对于新一代的姑娘们，不再是必须掌握的技能，马尾绣在水族社会中的地位不断下降。
今天一些水族村寨里，会刺绣的人已越来越少，做水族绣的则更是只存在于部分村落里，且多数是四十岁以上的妇女。
即使是在村容变化不大的村落里，也再难看到绣娘在房前屋后绣花的场景了。
往昔的场景，现在只能通过古旧的物件来回忆。
宋水仙在三都县城的收藏馆，既是水族马尾绣的博物馆，也是一座水族文化的小博物馆。这是一座两层半的木房，也是她的家。
她记不清自己有多少藏品，只说至少上万件，约六成是马尾绣品，这些都是她过去几十年走访村寨时收来的。
这个收藏馆里，最多的东西是马尾绣的背带、帽子和绣花鞋。这三件东西，也代表了传统水族马尾绣的主要用途。
在三都，已经很难看到穿尖头鞋的长者了。但在一些村寨，有些年轻的妈妈还用着祖辈传下的马尾绣背带背孩子，给孩子戴独特的马尾绣帽子。
水族的马尾绣背带，做工非常精致，一条背带的制作工序多达十几道。
每一条背带上，还要订上很多半径接近黄豆大小的“铜钱”。
水族人相信，铜可以辟邪，人们希望孩子用上这样的背带可以健康成长。刺绣的图案，也大部分有寄望孩子健康、富贵的意思。
给幼儿戴的马尾绣童帽也非常讲究。帽子顶部是精致的马尾绣，帽子前檐装饰一排银片，后檐镶银铃挂饰。
不管是马尾绣的图案，还是银片的形状，都是一些吉祥如意的意向，寄托了父母希望子女健康成长的愿望。
在黔南高山间的村寨里，这样的造物，如同孩子一样，是每个家庭最宝贵的。
宋水仙说，她记得在以前，水族里有人去世的时候，后人都会宰杀一匹马与之陪葬，但却会把马尾巴割下来，留着用。
马尾作为对先人的思念的寄托，被包裹进白色的线条内，出现在幼儿的背带或者长者的腰带、绣花鞋之上，配合上丰富的颜色和针法，绣成代表一切生命之源的“生命树”，或是生机勃发的植物和动物。
生命轮回，刺绣代代传、代代用，这里头隐藏着水族人对家庭、人生和生命独到的理解。
宋水仙尚在回忆，庞寨就到了。这是一个典型的水族村子，全村皆为水族人。
上了年纪的农人仍穿着本民族的服饰，男子穿着一身深色，女的也是一身深色衣服，但是头带黑帕。
今天刚好碰上赶集，很多人都到几公里外的集市买东西，偶尔见到一些农妇挑着一担红薯叶路过。
村里的建筑沿着小河而建，中间拦蓄一口清澈水塘，几只长着彩色尾巴的鸭子正在凫水。
宋水仙对村里已经异常熟悉了，她像一个热心的本地大娘，用本民族的“水话”和村民们热情地打交道。
庞寨村里便有一名妇女，正等待宋水仙的到来。
这位绣娘已经花了一个来月多的时间，把几幅用于装饰的马尾绣作品绣好了。
她拿出绣好的作品，将折起来的布片轻轻打开，立在布上的蝴蝶、凤凰、花草、生命树便慢慢铺开。
宋水仙的记忆，也随着这绣片再次展开……
